第7章 遗珠(1 / 2)

寒风吹入堂室,夹带着雨后的湿意,令人为之一醒。

袁闳渐渐的从沉思中回转过来,正好这时后面转进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妇人上前为袁宏倒上一杯茶,问道,“君子,前些时日我曾听君多次提及公子和,显然对他颇为看重,为何今日却要拒绝他呢?”

听称呼,妇人应该是袁闳之妻。

袁闳曾筑土室,不见妻子,只有亲母才能相见,传言夫妻不和,今日一见,传言多有谬误。

袁闳闻言苦笑,前几日吕范刚从寿春寄过来一封信,丘纥也亲来询问出仕何职,这些都瞒不过妻子。

确实是袁闳故意拒绝刘和,但袁闳有自己难言的苦衷。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每逢乱世,门阀世家都会多方下注。像颍川荀氏的子弟荀勘投效了本初,荀彧投效了曹孟德,这都是最有希望取得天下的潜龙。而若是天下有变,荀攸等子弟还可以投靠新的明主,保证荀氏长久不衰。”

“而我袁家不同,虽是四世三公,是天下第一等的世家,但本初、公路已参与到了群雄逐鹿的大局。”

“殊不知天下争龙,有进无退,不胜则族灭。”

“我本来想交好公子和,是为了为家族留条后路,奈何如今本初、公路二人同根相斗起来。若是两人衰败,整个家族都有烟消云散的危机。所以,我必须将门下最杰出的弟子留给他们中的一人。”

“而老夫门下的其他弟子多不成器。若用之不当,不但起不到交好的作用,反而会结怨。封文通此人我见过,实在是难得的璞玉,若是将来袁家有难,不定能用到今日的引荐之情。”

目前天下最强大的诸侯中,仅袁氏就占了两人,袁家可谓是声势烜赫!

然而盛极则衰,又有谁看到这强盛之后的隐忧?

袁闳负手走到门外,望向远处的天空,似乎已经看到了袁氏的衰败。

……

南顿,葛府门前,大雨。

雨淅沥淅沥的地下着,这是本月第几场雨了?

封旻望着雨落在水洼上溅起的雨,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此时的封旻身着当世流行的士子青衣,人看起来很文雅,只是上面打满了补丁,显生活有些拮据,看面色也是有些饥瘦,不时传来的几声咳嗽显示着身上还带着病。

封旻不喜欢雨天,这是从什么时间开始的?应该是阿翁去世的第二天吧?

封旻清楚地记得那天自己强烈要求上阵讨寇,是要投笔从戎,结果被伯父劝阻。当天就下着大雨,自己与伯父大闹了一场,这时传来了阿翁的死讯。

旻父封观,从就有志节,当时郡里认为他应该被举孝廉,封观却因为兄长的名位未显,耻先受之,称自己有风疾,不能话。府君赵谦听了这件事后,十分感动,遂将两人并举为孝廉,一时传为美谈。

没想到为报答赵谦的赏识之恩,最终以死报之。

从那天起,伯父封闻特别痛恨自己,因为弟弟之死而心怀愧疚。于是散尽家财招募勇士,四处讨捕黄巾。

也是在雨天,封旻又收到了伯父丧报。

在办完伯父的丧事后,家里只剩下了城里的宅院,家徒四壁。

想到家宅围墙上剥落的的墙皮,封旻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我这里庙,着实委曲了先生的才华,还望你离开后能更好的发展。”此时葛府的主人葛休正站在封旻旁边,手拈着须,目光中不自觉的带着一丝俯视。

世态炎凉,封旻脑海里不由得想到这四个字。

犹记得当年天子下诏将与旻父共死的六人封为“七贤”,郡里的名士纷纷前来吊唁,门庭如市的样子。

那时郡里决定举荐观子,封旻以为父守丧辞而不就。待伯父战死,府君赵谦也因败绩迁任他地,封府门前开始渐渐冷落,为了养家糊口,封旻不得以找了一份讲席的工作。

在最初时,葛休还是很重视封旻的,先不旻父的贤明,封旻的才华他也十分钦佩。

但是容易得到的没人会去珍惜,寄人篱下就会被人看低。

随着时间推移葛家人的心态越来越高,仿佛把他当做了家生的奴仆,白眼渐多,尊重减少,伙食更从开始的三天一宴,七天一大宴变成了后来的与奴仆同,后来干脆变成了自带午食。

人性就是如此复杂。葛家一边借助旻父之名养望,一边却把自己抬到了恩主的位置。

待到宗族使力,让自己的儿子,封旻的弟子,成为今年的孝廉,葛家就再羞与这样的落魄士子为伍了。

在这世家大族把持仕途的时代,公平对寒门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封旻并没有怨天尤人,毕竟封家也曾经勉强算作曾经的一员。

这些年葛家虽然待秦旻并不怎么样,但封旻还是很感激葛家,毕竟也帮他度过了最困难的一段日子。

“承元启公吉言!”封旻深深一躬:“要不是元启公的帮助,旻手无缚鸡之力,这些年连自己都难以养活,此恩此情永不相忘。”

虽然是客气的话,葛休还是感觉很有面子,从怀中掏出两个金饼,掂了又掂,最后心疼道:“这是你今年俸钱,本来不还差三个月才到一年,就给你两枚金饼,多的算是我家孩儿的喜金吧。”

话刚落就有些后悔,见封旻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股自信,隐约觉得此人恐怕不是池中之物。

封旻恭谨接过,向着葛休作揖:“托元启公这些年照顾,如今事毕,着实挂念家中思,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还请元启公珍重。”

做最后的告别。出了院门,打开怀中的簦,因为使用的太久,都有些破了,不停地有雨水漏下,就是暗自一叹。

回首遥望望这葛府,自己住过六七年的的地,竟有些不舍

但一摸囊中的金饼,一时有些恍惚,实在不知跟家妻崔氏如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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