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市:夹击中的“成人礼”(1 / 2)

除非一个人摈弃细枝末节,具有更广阔的视野,否则,在科学中就不会有任何伟大的发现。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物理学家)

上市这个事情有很重要的里程碑意义,有一种舒一口气的感觉。我们一直危机感比较强。变成了公众公司以后,腾讯会走得更稳健、更长远。

——陈一丹

为什么选择高盛

刘炽平第一次见到马化腾,是在香港港丽酒店的大堂咖啡吧,时间是2003年一个秋雨的下午,与马化腾同行的是公司另一位创始人陈一丹。

刘炽平当时的身份是高盛亚洲投资银行部的执行董事,主管电信、媒体与科技行业的投资项目。他们此次见面是MIH从中牵的线,谈的话题是腾讯上市。“马化腾不太爱讲客套话,说话的逻辑性很强,同时,他也是一个不会轻易亮出底牌的人。”这是刘炽平对马化腾的第一印象。

MIH在进入腾讯之后,继续努力于股份的增持,同时开始谋划上市事宜。在香港律师事务所的安排下,2002年6月,MIH通过可换股债券投入等方式,让腾讯的注册资本得到了更充裕的支持,腾讯的5位创始人的股份也随之相应降低。上市前,腾讯股权结构变为创业团队占46.5%,MIH占46.3%,IDG占7.2%。2003年8月,腾讯赎回IDG剩余的股份和MIH少量的股份,至此,MIH与腾讯团队分别持有50%的股份。

正是在这一时期,由于中国互联网在泡沫破灭后的优异表现,国际资本市场对中国企业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从而引发了又一轮“中国概念股”的小高潮。从2003年12月到2004年12月间,有11家互联网公司获得了海外上市的机会,其中包括从事无线业务的TOM在线、空中网和掌上灵通,以及在线招聘网站51job、在线旅游网站艺龙网、财经门户金融界、网络游戏公司九城和盛大。腾讯因在即时通信领域的垄断性地位以及在移动增值业务中的获利,也成为这波集体上市热中的一员。

刘炽平对互联网业务非常娴熟,对中国市场也很熟悉。他从小在香港长大,1991年赴美留学,先后就读于密歇根大学、斯坦福大学和西北大学凯洛格商学院。他当年有一位经常在一起打球的朋友谢家华,后来创办了网络鞋店Zappos,被亚马逊以8.5亿美元的价格收购。硕士毕业后,刘炽平先在麦肯锡工作,1998年入职高盛亚洲。在高盛期间,他参与了广东粤海集团重组案,中间涉及100多家债权银行、400多家公司。刘炽平在两年多时间里几乎每天工作到凌晨两三点,亲自跑了20多家公司,“我对中国企业的认识都是在粤海重组案中得到的,做完这个项目,基本上再做任何项目都觉得容易了”。

刘炽平早在2000年前后就听说过腾讯,高盛收到过腾讯的融资提议书,“那时的融资规模很小,大家也看不清它的未来,就放过去了”。此次,当MIH把腾讯介绍给高盛的时候,盛大也同时找上了门。高盛的高科技部门分成两个小组,“背靠背”地争取这两个项目,其中刘炽平负责与腾讯的谈判。在工作开始之初,他要求本案同事必须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先去申请一个QQ号。

在腾讯方面,马化腾等人对上市的意义并不是非常清晰,只是觉得“是个公司大概都要去上市的”。同时,马化腾对选择哪家承销商也没有概念,之前他已见过了不少的投资银行,包括摩根士丹利、美林、瑞银和德意志银行等等,所得到的建议大同小异。

与刘炽平见面时,马化腾对他的第一个观感是,“他是我见过的香港人中,普通话讲得最好的一位”。此外,刘炽平的名片上居然有一个QQ号,这让马化腾感觉很亲切。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刘炽平提到的两点建议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首先,刘炽平直率地认为,腾讯现在的收入过度依赖“移动梦网”业务,“这是一种寄人篱下的业务模式,会让投资人觉得腾讯缺乏可塑性,对未来没有信心和想象力。所以应该在公开募股的时候,强调网络效应,发掘即时通信工具的发展潜力”。刘炽平的这一观察,顿时让马化腾有一种找到了知音的快感,就在那一时期,他力排众议,冒险进军网络游戏和新闻门户,正是基于对这一隐患的担忧。

其次,刘炽平提出,在公司的估值上不妨保守一点,与其一下子就把市值飚得太高,倒不如慢慢地把公司的价值做出来,让那些购买了腾讯股票的股民能享受到增长的福利。马化腾回忆说:“他的这个想法也与我们的风格比较接近,之前见过的投行,都给出了很进取的估值建议,让我们觉得有被忽悠的感觉。”

刘炽平的平实姿态,让马化腾最终下决心将上市的事务交给高盛,并对这位与众不同的投行经理颇有认同感。

纳斯达克还是香港

在谋划上市的过程中,有一个选择曾引起不小的争论,那就是:在美国还是在香港上市。

当时绝大多数的中国互联网公司都选择在纳斯达克上市,那里被认为是“全球互联网的摇篮”,之前的“三巨头”新浪、搜狐和网易无一例外都在那里登陆资本市场。然而,刘炽平却提出了在香港联交所上市的建议,他的理由有三点:

第一,腾讯的商业模式在北美找不到一个可类比的标杆企业,美国的所有即时通信工具,从ICQ到雅虎通,再到MSN,都不是一个独立的公司,也均没有找到盈利的模式。美国人认为,所有的互联网创新都应该首先出现在硅谷或波士顿六号公路,而全世界其他地方无非都是对美国式创新的一种回应,这就是布罗代尔所谓的“世界的时间”[3]。现在,腾讯讲了一个美国人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他们也许不愿意为一个中国人的故事买单。这是纳斯达克的悲哀。

第二,香港更接近腾讯自己的本土市场,香港的分析师和股民显然比美国人更了解腾讯。理论上,一家立足于服务大众用户的公司,它的上市地点越贴近它的本土市场,公司价值就反应得越为真实。香港联交所对互联网公司的估值肯定没有纳斯达克高,但是发生股价大起大落的情况也比后者要少,对于追求持续增长的腾讯来说,这也许是一件好事。

第三,在香港上市还会带来一种可能性,就是作为红筹股,在未来有可能回归中国内地的资本市场。最了解腾讯的,始终是它的亿万用户,可惜在当时,内地的证监当局对互联网公司视而不见,关闭了申请的窗口,在刘炽平看来,这是一种与纳斯达克相映成趣的偏见。

除了这三条与市场有关的理由之外,最终让马化腾下决心选择香港的原因还有一条,就是员工期权的兑现。腾讯在创办后不久就向早期的核心员工承诺了期权,马化腾想要以较低的价格在上市前完成购买,可是这在美国的资本市场会被看成是一种“降低公司利润的不恰当行为”,而在香港,这一做法则是被普遍认可的。在马化腾看来,后者的规则对员工更为有利。

据刘炽平的回忆,在上市地点的选择上,腾讯高管内部发生了比较激烈的争论,而最终,马化腾拍板接受了高盛的建议。

被光环掩盖了的上市

在2004年的集体上市热中,腾讯显然不是最耀眼的那一家,它的风头被其他更有炒作题材的公司所掩盖。

春节过后不久的3月11日(纽约时间3月10日),TOM互联网集团在美国和香港两地正式挂牌交易,一举创造了两个纪录:它是第一家在香港上市的内地互联网企业,也是首家在纳斯达克和香港创业板同时挂牌上市的中国互联网企业。此次上市,TOM净融资额约为1.7亿美元。TOM由香港首富李嘉诚家族控制,总裁是年轻的王雷雷,他的祖父王诤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任中央军委电信总局局长,也是第一任邮电部党组书记。正因如此,TOM的短信收入先后超过腾讯、网易以及新浪等,成为梦网业务中的“SP之王”。

5月13日,中国最大的网游公司上海盛大网络在纳斯达克上市,得到国际投资者的大力追捧,短短半小时之内,成交超过150万股,股价由11.30美元高开后一路升至12.38美元。在后来的半年内,盛大股价一度摸高至44.30美元,成为市值最高的中国互联网企业。31岁的陈天桥以超过150亿元人民币的身家,取代丁磊,跃升为新的中国首富。

在TOM和盛大两大明星企业的笼罩之下,没有光环“加持”的腾讯则显得低调不少。

有一次,在香港长江中心召开的上市策略讨论会上,高盛与腾讯在融资规模和市盈率上发生了分歧。高盛认为腾讯提出的方案“起码应该缩水1/5”,而马化腾则认为香港人对内地市场所知甚少,腾讯的价值被严重低估了,沟通陷入僵局。刘炽平见状,便把马化腾从67层的会议室叫出来,两人坐进电梯,跑到大厦外面抽起烟来,他向马化腾耐心解释了投资人的心态,两根烟过后,马化腾的心情才有点平复下来。

在紧张的工作中,刘炽平开始慢慢喜欢上了腾讯的这些创始人,他回忆说:“他们都是一些特别较真的人,很单纯,甚至有点书呆子气,与我之前接触过的企业家或职业经理人都不同。在写招股书的时候,有些部分是例行公事,比如行业现状、趋势分析等等,可是马化腾和其他创始人一字一句地斟酌,有时还会激烈地争论。在对于未来的预测上,他们不愿意写上可能做不到的数字。”

6月2日,腾讯与高盛证券联合在香港举行了第一次投资者推介会,宣告已通过联交所的上市聆讯,即将招股上市。招股文件显示,腾讯在过去的2003年实现营业收入7.35亿元人民币,利润为3.22亿元人民币,公司将发行4.2亿新股,相当于25%股权,每股招股价2.77至3.7港元,约为2004年预期市盈率的11.1至14.9倍,集资总额将达11.6亿至15.5亿港元。

在后来的两周里,腾讯高管们开始了魔鬼拉练式的全球路演,他们分头参加了80多场投资人见面会。曾李青甚至飞到南非去做路演,“印象最深的是,要硬背很多拗口的英文单词,而事实上,很多南非人根本不知道有深圳这座城市”。刘炽平陪同马化腾主攻美国市场,“整天在美国各个城市飞,最痛苦的是倒时差,每到一地,我们就预订一个很早的早餐,服务员来敲门,就不得不起床了”。

在一次飞行旅途中,筋疲力尽的刘炽平闭目斜躺在座位上,邻座的陈一丹突然把他拍醒,提出一个邀请:“喂,你愿意加入腾讯吗?”在上市筹备过程中,刘炽平的聪明、坚毅和快速学习能力得到了腾讯创始人团队的一致认可,“土鳖+洋龟”结合产生的化学作用更是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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