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间众臻(2 / 3)
三日后清晨,阿禾背着母亲连夜缝的布包站在庵门口。布包的针脚歪歪扭扭,母亲总说自己手笨,却在每个转角处都绣了小小的十字,说这样能避邪。包里塞着炒得喷香的南瓜子——母亲怕她路上嘴馋,炒了整整半夜,指尖被烫出好几个燎泡;新纳的布鞋里垫着艾草垫,针脚密得能数清;还有那卷泛黄的地图,被母亲用细麻线缝了三层布套,说防着雨。
母亲往她怀里塞了个暖炉,炉子里埋着艾草团,是前几日特意去后山采的陈艾,晒得干透了,闻着像晒了整个夏天的阳光。“走到哪都带着,别冻着。”她的声音哽咽得像被堵住的泉眼,却还在强笑,伸手替阿禾理了理衣领,指腹蹭过阿禾耳后的碎发,那里还留着小时候起疹子的浅疤。
阿禾抱着暖炉,忽然扑进她怀里,鼻尖蹭着母亲衣襟上的皂角香。这味道她从小闻到大,是母亲用皂角树的果子煮水洗衣时留下的,混着阳光的味道,像座暖暖的小房子。“娘,我走了,您要按时喝药。”她的声音闷在母亲怀里,带着点鼻音,“王大婶说您上月咳得厉害,别总瞒着。”
“去去去,”母亲推她一把,转身抹了把脸,指背蹭过眼角时,带起片水光,“到了青溪镇,给我捎块绣娘的帕子。要那种绣着蒲公英的,我瞅着隔壁李婶的就挺好。”她说着,忽然从围裙兜里摸出个油纸包,塞进阿禾布包侧袋,“刚烤的芝麻饼,路上饿了垫垫。”
阿禾捏着那油纸包,能感觉到里面饼子的温热,还有芝麻粒硌手的触感。她抬头时,正看见母亲鬓角的白发被风掀起,像朵小小的白绒花。眼上的翳似乎又淡了些,连母亲眼角的细纹都看得清了——那里藏着无数个起早贪黑的清晨,藏着为她缝补衣裳的夜晚,藏着每次送她出门时强装的笑意。
“娘,我走了。”阿禾后退一步,深深鞠了一躬。
母亲别过脸,对着庵门后的老槐树,声音闷闷的:“走吧走吧,早去早回。”可阿禾分明看见,她的肩膀在轻轻发抖,像风中的芦苇。
阿禾背着布包转身时,暖炉里的艾草团“啪”地爆了个火星,暖烘烘的热意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熨着心口。她摸了摸贴身戴着的玉佩,莲瓣的纹路硌着皮肤,像母亲的手在轻轻推着她往前走。
晨光里,布包上的小十字在风里晃,像无数双眼睛,望着她走向那条蜿蜒的路。阿禾知道,这路上有绣娘的丝线,有茶农的炒茶锅,有守林人的篝火,更有母亲缝在针脚里的牵挂——这些,都是能焐透眼翳的暖。
青溪镇的雨总带着股缠绵的湿意,细密如愁绪,斜斜织在巷口的牌坊上。阿禾踩着青石板路往巷深处走,鞋底碾过积水时,溅起的水花顺着裤脚往上爬,没一会儿就洇透了靛蓝的裤边,贴在脚踝上凉丝丝的。巷壁上爬满了爬山虎,湿漉漉的叶片垂下来,像谁挂了满墙的绿帘子,偶尔有熟透的紫喇叭花被雨打落,浮在水洼里,随波轻轻晃。
巷子尽头的绣坊藏在两株老槐树下,门楣上悬着块褪了色的木匾,“挽云坊”三个字是用朱砂写的,笔画里嵌着经年累月的香灰,像是被无数次香火熏染过。风一吹,匾上的铜环撞着木框,叮铃铃响,倒比寺里的檐铃多了几分烟火气。据说绣娘做活时总燃着沉水香,说能让丝线沾着灵气,此刻隔着门板,阿禾果然闻到了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混着雨气飘过来,像浸了蜜的檀木。
推开门的刹那,满室的线香混着丝线的草木气漫过来,阿禾打了个轻颤。绣坊比想象中逼仄,四壁立着高高的木架,从地面直抵房梁,架上绕满了五彩丝线,绕得像蜂巢里的蜜蜡。红的是新摘的石榴籽,还带着晨露的腥甜;绿的是晨露里的蕉叶,泛着青嫩的光;紫的是浸了夜色的葡萄,浓得化不开;最惹眼的是金线银线,绕在竹轴上,被窗棂漏进的微光一照,闪着细碎的光,像谁把星星剪碎了缠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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