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虞美人（2 / 2）

【街市上灯烛竞艳，香气氤氲，少女们穿着新衣，笑语盈盈地拜月乞巧。】

【家家户户陈瓜果于庭，议论着牛郎织女今夜能否顺利渡河相会。】

【酒楼瓦舍间丝竹管弦不绝于耳，整个都城都沉浸在一片温柔繁华的烟火气里。】

【而这满城的欢愉，却被陇西郡公府那高耸的院墙冷冷地隔开。】

【墙内，唯有死寂。】

【小楼上，李煜独对一弯凉月。】

【窗外汴京的喧嚣像潮水般一阵阵涌来，更衬得他这方天地如同坟墓般孤绝。】

【那万家灯火的暖光，没有一盏属于他。那满城的笑语，没有一声为他而发。】

【今日是牛郎织女相会之期，也是他四十二岁生辰。】

【老内侍怯怯地端来一杯素酒，几碟粗粝的瓜果，这便是“贺寿”了。】

【他身后跟着两名昔日南唐的宫人，抱着旧琵琶，面容惨淡，与墙外的鲜亮活色判若云泥。】

【“主上……”老内侍的声音被外面的欢闹声盖过一半，“今日……乞巧节，也是您的寿辰……是否，听一曲旧乐？”】

【李煜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窗棂，越过汴京繁华的灯火，落在了千万里之外，那片月光同样照耀着的、却永远再也回不去的江南故土。】

【金陵的七夕，此刻应是画舫凌波，笙歌彻夜，秦淮河上流光溢彩……】

【一阵东风拂入小楼，带来了市井的甜香，也带来了遥远的、关于故国的气息。】

【这风，是从东南吹来的吗？】

【它可曾经过金陵？】

【强烈的对比像一把尖刀刺入心脏。】

【墙外是盛世欢歌，墙内是亡国孤魂。天下有情人都在今夜团聚，唯有他，与他的故国山河永诀。】

【他忽然喃喃自语，声音枯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肺腑中挤压出来，“这世间美好循环往复，何时才是尽头？为何独独我的劫难，永无了期？”】

【往事排山倒海般袭来，瞬间将他吞没。】

【他猛地转身，扑到书案前，抓起笔，浓墨饱蘸着三年来积郁的血泪，向雪白的宣纸宣泄。】

【这是他唯一的消遣，唯一的发泄了。】

【不过，诗词，正也是他能活下去的动力。】

【笔走龙蛇，悲声呜咽。】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最后一笔“流”字拖曳而出，力透纸背，仿佛真有无穷尽的愁恨要决堤而去。】

【他掷笔于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无声的嘶吼。】

【墙外，汴京城的狂欢正达到顶点。】

【而墙内，一曲生命的绝唱已然终了，唯剩一室寂寥，和那个对着故国方向、肝肠寸断的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