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 试药(4 / 5)
挥挥手,明远急忙让人将两张榻分开,给老师腾地方。
侯婴甩开衣袍在杨钧榻边坐下,把脉,换手,再把脉,看了看瞳仁、舌苔,听了鼻息、心脉,脸色也凝重起来,沉吟半天,先掏出一个小白瓷瓶,倒出一颗细小水丸,压在杨钧舌下,“的确很麻烦,你的方子没问题,但现在最小剂量的汤药下去,都有可能逼得他心力衰竭。”
明远脸色一白。
“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侯婴犹豫再三,“我也是在书中看得,从来没有用过。你们知道,医科中有一个说法叫‘器’,以器为引,极大降低药性,据说,发挥最大功能的器……”
“是人。”明远低声接道,他明白了。
“不止是人,杨将军身体已坚持到极点,要非常熟悉药性、了解彼此身体状况的人,能够随时根据自己感受进行调整。还得血能相溶。”侯婴慢慢解释,十分不忍,但是他从小教养明远,绝不说谎骗他,四周诸人还懵懵懂懂,不知他俩在说什么,“但这是九死一生的险兆,病人很可能挺不过去,而且一旦开始,血脉相连,生死与共,另一人也逃不过的。”
明远却笑了,抚掌微笑,“看来我当仁不让了。”
他的血跟谁都能相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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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婴让人重新熬了药,三倍计量,明远端起来一气干了,明烨瞠目,他知道明远从小喝甘草都嫌苦的人,刚才那药浓的像浆,他倒是一声不吭了。
过了半个时辰,明远冷汗涔涔浑身哆嗦,但他不说,别人也不知道他哪里难受,侯婴让他俩面对面侧身躺好,两双手交握,取出两根带着针头的橡胶管子,分别扎在两人手腕上,所有人紧张屏息。药剂经过明远自己身体的吸收分解,溶解在血液中,再通过这细细的胶管,汩汩流淌进杨钧的身体里,一轮循环之后,再通过另一支管子,回到明远体内。
所有人脸色煞白瞠目欲裂,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医术,神乎其神异中更异,若不是明远明烨都说是他们启蒙恩师,在别处见到一定当做邪教打杀了。看到两边血液形成循环,也就明白为何说二人同生共死了。
据说这两道生死循环起码要坚持十二个时辰,坚持下来,九死一生,万一中断,十死无生,因而明烨和季哲亲自守在这里,一日之内,天崩地裂也不许打扰。
而明远,头晕目眩、心悸反胃,心跳快的厉害,眼睛肿胀锐痛,耳孔发烧,耳鸣,脑子里好像针扎一样刺痛,有人一直锲而不舍拿棒子砸他半边脑仁,但想按一按太阳穴,却被意志克制了,丝毫不敢动弹。
这都是事前知道的正常现象,毕竟他喝了三倍的药,还承受着杨钧血中毒素,胃里翻江倒海,肩膀猛地一抽,侯婴在旁边候着,等他吐了一阵,漱了口,又给他端来一碗药。明烨都看不下去了,明远一句话也没说。
他难受地发晕,想睡一会儿却不敢睡,每两个时辰,他要告知侯婴自己身体的真实感受,任何微小的变化都要说,侯婴通过他,及时调整药量。明远苦中作乐,想起小时候村里人病了,侯婴抓药随意地好像拌猪饲料,现在却精准谨慎地如同核雕。
明远躺得僵硬,浑身都木了,呆滞地看着他自己深红的血一点一点流淌进杨钧的身体,杨钧的血又反补给他,他们的血在一圈一圈的循环中趋同、融合。忽然身体也不难受了,反而有一种极其安心的感觉,自己与另一个人血脉相连。好像天生如此,合该如此,五百年之生,五百年之死,跨越五百年的命运羁绊,终于在此时此地相合于肉体。
他们是一体的,同一的,甚至是一个灵魂的两个剖面,遥遥相望,漫漫长路,自命运的两端相向而行,终于重逢于同一条血脉之中。还有谁,比他们感情更厚烈?还有谁,比他们相知更深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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