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o章 影戏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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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娃的襁褓。”

老妇人的影子慢慢淡了,“可那女娃呢?早被狼叼走了,襁褓里只剩半块带血的红薯……”

雪停了。

老妇人的影子散成点点的蓝光,像被风吹散的萤火虫。

我抽着鼻子抬头,见青袍人正蹲在地上,用帕子擦那些皮影的脸。

他的手很糙,指节上全是裂子,可擦得特别轻,像在哄睡熟的娃。

“您……您咋知道这么多?”

我哑着嗓子问。

他抬头,黑纱下的阴影动了动:“咱这戏班,专替走投无路的人说说话。”

他从木箱里摸出块糖塞给我,“这糖是春枝女人家给的,她说女娃爱吃蜜枣糖,可她穷,买不起。”

我接过糖,甜得苦。

这时,远处传来雄鸡打鸣,天快亮了。

青袍人站起身,背起木箱:“该走了,等月亮圆了,再来找你。”

“您还会来?”

我追上去。

他没回头,影子被晨雾拉得老长:“等你想听的时候,往遮月岭的老槐树下喊三声‘影子客’,咱就来了。”

打那以后,我常往遮月岭跑。

有时候是听寡妇想男人,影子里的夫妻俩在油灯下补衣服,针脚密得能数清;有时候是听老光棍念叨没娶上的媳妇,影子里的姑娘在河边洗衣,棒槌敲得水花四溅;还有回是个小娃,说他爹战死了,影子里的爹背着娃在田埂上跑,裤脚沾着泥,裤腰还别着杆旱烟袋。

最奇的是,每次看完戏,我心里的愁事儿就像被雪水冲过似的,清清爽爽的。

可我也现,那些来看戏的人,眼神都越来越亮——寡妇后来改嫁了,老光棍攒钱买了牛,小娃的娘说,娃再没半夜哭醒过。

直到那年中秋,我又往遮月岭跑。

老槐树下空荡荡的,只摆着个红漆木箱,箱盖上压着张纸条,字写得歪歪扭扭:“小兄弟,咱要走了。

这些皮影,送你留个念想。”

我打开木箱,里面的皮影全没了幽蓝的光,像普通的兽皮。

可我摸了摸那个穿红袄的小皮影,指尖竟还留着点余温。

那天夜里,我梦见春枝女人抱着女娃站在槐树下,女娃举着块红薯笑:“婶子,吃!”

后来我才知道,遮月岭的“影子客”

班主,原是前清的皮影匠。

他儿子战死在太平军里,儿媳带着娃改嫁,他一时想不开,在老槐树下吊了。

可怪的是,他咽气前把最得意的皮影全烧了,却说“这些影子有灵性,能替人担点愁”

再后来,我去了省城,开了间更大的杂货铺。

可每年中秋,我总爱往遮月岭跑。

有时候能听见林子里有皮影响,有时候只能看见月光下的老槐树,枝桠间挂着几缕幽蓝的光,像谁没说完的话。

有人说,那影戏班是山鬼变的;也有人说,是老匠人的魂儿附在皮影上,替人间消愁解闷。

可我知道,有些故事,死了的人想说,活着的人想听。

只要有人愿意记着,那些影子就不会散。

如今我老了,常坐在门槛上给孙辈们讲这个故事。

他们笑我痴,可我知道——等月亮圆了,往遮月岭的老槐树下喊三声“影子客”

,说不定还能听见皮影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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