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和光同尘(2 / 3)
诊疗室飘着艾草味。父亲趴在竹床上,背上扎着十几根银针,像个刺猬。孙道长捻动针尾时,老人疼得直抽气,却咬着牙不吭声。
\"疼就喊出来,\"道长手下力道不减,\"憋着才得病。\"
程远站在门外,听见父亲终于发出一声呜咽,像受伤的野兽。山风穿过回廊,檐角铜铃叮当作响。他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高烧不退,父亲背着他狂奔三公里去镇医院。那时父亲的后背多么宽阔啊,现在却佝偻着扎满银针...
\"进来。\"孙道长突然探头,\"给你爸擦汗。\"
程远拧了毛巾,小心翼翼避开那些颤动的银针。父亲的脸埋在臂弯里,露出的后颈上全是汗珠,皱纹里嵌着常年劳作的晒斑。擦到肩胛骨时,他摸到一道凸起的疤痕——那是父亲年轻时救火留下的,却总说是\"刮胡子不小心划的\"。
\"爸...\"程远嗓子发干,\"我广告系毕业作品...拿了学院奖。\"
父亲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当年他撕毁录取通知书时吼的话犹在耳边:\"学这些虚头巴脑的有什么用!\"
\"我知道您嫌这行不踏实...\"程远继续擦着那些汗,\"但上周我做的广告,帮山区卖了十万斤滞销苹果...\"
竹床突然震动起来。程远惊恐地发现父亲在哭——那个从不示弱的男人,此刻正无声地颤抖,泪水洇湿了竹席。孙道长不知何时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那年...厂里裁员...\"父亲声音闷在臂弯里,\"怕供不起你学金融...\"这个埋藏十五年的真相,像根刺终于从血肉里拔了出来。
程远的手悬在半空。他想起大学时那些拼命兼职的日子,原以为是反抗父亲,却不知老人也在默默打三份工。那些互相伤害的狠话,不过是不善言辞的父子,用错误方式表达的爱。
针灸结束后,孙道长端来碗黑糊糊的药汁:\"趁热喝。\"父亲一饮而尽,苦得整张脸皱成核桃,却还嘴硬:\"比我们江南的黄连还差些!\"
傍晚,李静松带他们去后山采药。父亲走路明显轻快了许多,甚至主动帮程远辨认起草药:\"这是夏枯草,你奶奶用它煮水给我退过烧...\"
山涧旁有座六角亭,李静松变戏法似的掏出茶具。当父亲娴熟地温杯烫盏时,孙道长眉毛挑得老高:\"哟,程先生这手法专业啊!\"
\"他茶艺比赛拿过区里一等奖...\"程远刚开口就被父亲瞪了一眼。这个秘密他保守了二十年,因为父亲领完奖就把证书烧了,说\"大男人搞这些娘娘腔的东西丢人\"。
\"茶道养性,何分男女?\"李静松将山泉注入铁壶,\"程老先生这手'凤凰三点头',没二十年功夫练不出来。\"
父亲耳根又红了,但这次他挺直腰板,手腕翻转间,水流划出优美的弧线。茶汤在白瓷杯中金黄透亮,映着天边的晚霞。程远突然发现,父亲泡茶时的侧脸如此宁静,与平日判若两人。
\"好茶!\"孙道长牛饮而尽,\"比药汤强多了!\"
众人笑作一团。父亲的笑声格外响亮,惊飞了林间的山雀。程远想起李静松说的\"七分在心\",突然明白道长治病的真正药方是什么。
夜里,他们宿在观旁的客舍。父亲早早上床,很快打起呼噜。程远轻手轻脚出门,看见李静松和孙道长正在月下对弈。
\"令尊脉象好多了。\"孙道长头也不抬,\"肝主疏泄,怒气憋久了,石头都能憋出来。\"
程远望向客舍的窗户,父亲的身影映在帘上,像个安睡的孩子。\"我一直以为他讨厌我的职业选择...\"
\"父母之爱,常以嗔怒示之。\"李静松落下一枚黑子,\"就像这棋盘,看似厮杀,实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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