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总督府夜话(中下)(1 / 2)
陈恪凝视着胡宗宪,烛火在他眼中跳跃,如同他此刻翻腾的心绪。
他猛地击节,声音清越而充满毫不掩饰的激赏:
“好!‘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也知塞垣苦,岂为妻子谋!’部堂此心,此志,皎如日月,坦荡无私,千古难寻!晚辈……佩服!”
他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沉凝而恳切,如同推心置腹的挚友:“正因如此,部堂更当明白,何为真正的‘王事’,何为真正的‘无所求’!如今朝中风波骤起,非为私怨,实关国本。陛下圣意已明,乾坤朗朗,大势所趋。部堂乃国之柱石,东南安危系于一身,此时此刻,正当秉持公心,顺应天道,以社稷为重,以万民为念。与……与过往种种,划清界限,轻装上阵,方能真正不负陛下重托,不负东南万千黎民所望!”
陈恪字斟句酌,始终避开对严嵩个人的直接指摘,只提“朝中风波”、“顺应天道”、“划清界限”,将选择提升到国家与公义的层面。
然而,胡宗宪听完,并未如预料中那般释然或决断。
他沉默了,长时间的沉默。烛火将他低垂的眼睑投下深深的阴影,脸上的疲惫与挣扎几乎凝成实质。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仿佛承载了千钧重负,带着无尽的萧索与无奈。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陈恪,声音沙哑:“子恒,你的心意,你的话,我都明白。句句在理,字字诛心。”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决绝交织的光芒,“你还记得,当年在琅琊那座小客栈,你我夜谈时,我曾对你说过什么吗?”
他不等陈恪回答,便一字一句,清晰地自问自答,如同重铸誓言:“我胡宗宪,可以不做那沽名钓誉的所谓‘君子’,但此生此世,绝不会做那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小人’!”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倔强:“况且,恩师他……纵有千般不是,对我胡汝贞,确有知遇提携之恩!二十年来,风雨同舟,纵非全然志同道合,亦有袍泽之情、师生之谊!如今……如今墙倒众人推,世态炎凉若此,若我胡宗宪也随波逐流,为一己之安危前程,便行那背弃之事,与禽兽何异?!我宁愿舍弃这身官袍,舍弃这项上人头,也绝不做此等令人不齿的小人!此心此志,天地可鉴!”
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传统士大夫对于“义”的坚守,是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刚烈与固执。
陈恪脸上的激赏与恳切瞬间冻结,继而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讥诮的神情。
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坐着的胡宗宪,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呵!好一个‘绝非小人’!好一个‘天地可鉴’!胡部堂,胡汝贞!前番那番‘万里奉王事’的激昂慷慨,还真叫晚辈我……险些信以为真了!却原来,部堂心中所谓的‘王事’,所谓的‘社稷’,所谓的‘东南万民’,其分量,终究是比不过一个‘私’字!比不过您一己之清名,比不过那点所谓的‘师门恩义’!”
他语速加快,言辞如同出鞘的利剑,毫不留情“迂腐!愚蠢!部堂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书,难道只学会了匹夫之勇、妇人之仁?只看到了小恩小惠,却忘了天下大义?!您以为您今日坚守的是什么?是气节?是风骨?在晚辈看来,这不过是彻头彻尾的自私与怯懦!您怕的不是失去权势富贵,您怕的是背上那‘背弃师门’的恶名!您宁愿用东南的安稳、用陛下的信任、用万千将士百姓的福祉,来成全您个人那点可怜的、虚伪的名声!您这不是忠义,您是彻头彻尾的糊涂!是拿天下人的命运,为您个人的道德洁癖殉葬!”
陈恪这番斥责,极其尖锐,甚至可谓侮辱,但他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胡宗宪的每一丝反应。
这是赤裸裸的激将法,他要刺穿胡宗宪那看似坚固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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