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贺表来了二十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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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三十五年,冬,万寿宫。

新修的殿宇虽金碧辉煌,沉香氤氲,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渗入骨髓的寒意。

嘉靖帝朱厚熜独坐于云台之上,身披玄色道袍。

殿内空旷寂寥,唯有铜鹤香炉口鼻中逸出的青烟,袅袅婷婷,如同纠缠不清的心绪。

御案一角,那份字字如刀的《治安疏》,如同烫手的炭块,静静躺在那里。

这已是第几次了?嘉靖自己也记不清。

白日里,他依旧威临天下,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三法司、翰林院那帮臣子们“公审”

海瑞的闹剧,听着他们绞尽脑汁、引经据典地批驳那“狂悖之徒”

的“无君无父”

之言,嘴角偶尔勾起一丝淡漠乃至讥诮的弧度。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宫人尽退,他却像着了魔一般,总会忍不住将那份奏疏再次展开,就着跳跃的烛火,一字一句地重读。

每一次重读,都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锉刀,在他心头上狠狠锉过。

“陛下之误多矣,其大端在于修醮…竭民脂膏,滥兴土木…”

“二十余年不视朝,法纪弛矣…”

“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号而臆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字字诛心!

句句见血!

愤怒吗?自然愤怒!

恨不得将海瑞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但在这极致的愤怒之下,却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冰冷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被戳穿感。

锦衣卫和东厂的密报如雪片般堆在另一侧,结论清晰得令人窒息。

海瑞,无党无派,家境清寒至此,购棺之资竟需典当得来。

其巡陕归来,未与任何朝臣过往甚密。

所言诸事,虽言辞激切,然…大抵属实。

无阴谋,无主使。

这竟真的只是一次纯粹的、不计后果的死谏!

这个事实,比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更让嘉靖感到难堪和…羞辱。

这仿佛在说,他嘉靖皇帝治国三十五年,已然昏聩到需要一个六品微末小官,用这种最惨烈的方式,来告诉他最基本的真相!

“哼…朕岂是纣王?!”

嘉靖帝猛地攥紧手指,指节因用力而白,心中出一声不甘的嘶鸣,“朕登基以来,铲除奸佞,整顿边防,即便近年潜心玄修,亦非全然不理朝政!

东南倭患,若非朕支持胡宗宪、俞大猷,焉能平定?北虏叩关,若非朕默许陈恪整饬京营、革新火器,岂有密云、通州之捷?”

“这些功绩,这些苦心,他海瑞为何只字不提?为何眼中只盯着朕的斋醮宫观,只盯着那些积重难返的吏治积弊?天下弊病,岂是朕一人之过?乃百年积习,是那些阳奉阴违、贪得无厌的胥吏百官之过!”

他试图用这些理由来说服自己,仿佛如此便能将海瑞钉在“偏激”

、“片面”

、“沽名钓誉”

的耻辱柱上。

他甚至一度将海瑞想象成汉文帝时的贾谊,才华横溢却言辞过激,需帝王以宽容之心待之。

而他嘉靖,便是那胸怀宽广的汉文皇帝,虽遭冒犯,却终能识其忠心,纳其良言,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这幻想如同精致的琉璃,看似美好,却脆弱不堪。

只需目光再次掠过奏疏上那些血淋淋的字句——“犹之严嵩未相之前而已”

、“陛下何不深求其故乎?”

——琉璃便轰然碎裂。

海瑞不是贾谊。

他比贾谊更决绝,更不留情面。

他撕开的不是一时的政策得失,而是整个王朝肌体上流脓的疮疤,更是他嘉靖皇帝身上那件名为“圣明”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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