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余波未消(2 / 2)
原是乡绅赵家的二儿媳,男人被砍头那日,是教徒们趁乱将她从押送的队伍里劫了出来。
她怀里的孩子生下来不足三月,额头上还留着兵卒用刀柄砸出的青肿。
被唤作张大哥的汉子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打开竟是一小撮香灰和半截蜡烛。
“今夜委屈些,等出了城,到了咱们教众的庄子,自有干净的香烛供奉。”
他说着,往烛火里添了些干柴,火光腾地窜起,映亮了众人脸上的神情——有恐惧,有感激,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靠门边的老妇人突然咳嗽起来,她是被抄家的刘御史的母亲,儿子儿媳死在了狱中,唯一生还的孙儿昨夜了高烧,是教徒们背着他躲过盘查,寻到游方郎中灌了两剂草药才保住性命。
“多谢诸位恩公,”
老妇人抹了把泪,“若能活下去,老婆子愿入教,为白莲菩萨焚香诵经,报答这份恩情。”
张大哥忙扶起她:“大娘言重了,咱们白莲教本就是救苦救难的。
那些官老爷视咱们如草芥,唯有入了教,抱团取暖,才能有活路。”
他看向角落里那个始终沉默的少女,她是李家小女儿,那日被兵卒踹倒在泥里时,是教徒们冒死将她拉进了旁边的菜窖。
“姑娘,别怕,到了南边的庄子,有女眷教你纺线织布,再不用受这份罪。”
少女抬起头,眼里还噙着泪,却用力点了点头。
她攥着手里那只捡回来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的并蒂莲已被污泥糊住,倒像是朵饱经风霜的白莲。
三更梆子响过,张大哥吹灭烛火:“该走了。”
他领着众人从破庙后墙的狗洞钻出去,借着巷子里堆放的柴草掩护,贴着墙根往南走。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芽儿从云里探出来,照亮前路——那里,早有教众牵着马车在等着。
车辕上绑着的灯笼用黑布罩着,只在布上剪了个莲花形状,漏出一点微弱的光,像黑夜里的眼睛,引着这些走投无路的人,走向未知却能喘息的明天。
队伍里,那个着烧的孩童突然哼唧了一声,他母亲忙捂住他的嘴,张大哥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有脚步踩在积水里的“沙沙”
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巡夜兵卒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
这些被救下的罪属,曾是锦衣玉食的官眷、乡绅家的小姐,如今却成了蓬头垢面的逃亡者。
而白莲教的援手,像一道微光,让他们在绝望里抓住了浮木。
入教,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既是报答,也是自保,更是对这世道无声的反抗。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载着这些破碎的家庭,也载着白莲教悄然壮大的根基,消失在浙东的夜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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