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族学(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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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宁二年早春。

江州府地界少有的热闹。早在三天前,衙役们就带着两班皂吏挨家挨户拍门,每户一吊“净街钱”,这钱一半进了自己腰包,拿出一半,净水泼街,黄土垫道,足足垫了三遍,又把道路两侧犄角旮旯窝着的残废乞丐通通赶走,走不动的拖到城外广济寺后山去,有强壮敢闹事的就先关到牢里,他们倒乐意,虽然吃食都馊了,好歹有一口吃的。

忙活这些,都是因为新任府台大人就要走马上任了。

“他们哪是为了迎接府台,还不是找机会捞一笔。”王马儿坐在地头盯着长工干活,一边嚼着烟叶一边大发议论,周围稀稀拉拉围了几个孩子听他吹牛,“都说新府台陈博陈大人,是在京城得罪了谢太公,被远远地发配到这儿的,谁把他当回事儿啊。”

“那不是发配的你们也没把人当回事儿啊。”一个孩子拢着一把草搭话。

“嘿你个小北佬,”王马儿跳起来踹了那孩子一脚,孩子就地一滚躲了过去,可背笼里的草全撒了,赶紧拢着往回捡,不顶嘴了。王马儿啐了一口,又有些得意,“说的倒也不错,不管是谁,来当这个地方官,可不都得先来跟咱们老爷请安打卯?”

长工陆陆续续歇了晌,围着他奉承了几句,“您说他为什么得罪了谢家老爷啊?”

“谁知道呢,说是土断、土端还是什么的,也是想名声想疯了吧,谢太公那是什么样的人物,也是他一个没名没姓的小官得罪的起的,看吧,果然黜落了,怕是这辈子回京无望。”

“王大哥真是见多识广。”

“王大哥可是大院出来的,都说您跟着老爷见过县令的,那真是了不得。”

“县令算什么,你没听王大哥说嘛,这府台也要来拜见老爷,王大哥见上一见也要得。”

他们说的谢太公指的是当朝太傅谢逊。自从胡马侵入中原,衣冠南渡,门阀世族势力坐大,与皇族共治天下,去年老皇帝驾崩,听说新皇帝是个冷暖不知的傻子,朝政大权完全落入太傅谢逊之手,是实打实的当朝第一人,谁得罪了他,那真是再无出头之日。

朝廷如此,地方亦如此,世家大族盘亘乡里,通过姻亲、师生、门客等关系相互交织、盘根错节,这些大族一方面修祠堂兴族学,一方面大肆收买良田,小农本就交不起丁口之税,大族又勾结官吏欺压盘剥,最后都坚持不住象征性的收几文钱,把自家土地献给大院里的老爷,自己做了佃户长工,县中大姓世族动辄千亩良田,数万农夫农妇,再组织起来操练自成保甲,朝廷官员也不敢拿他们怎样。因此郡县大事,都是大族共商,地方官员下车伊始还真是要先投名帖,拜见各方,拉拢好了,才能做事,要是谈不拢,这官也是做不久的。

王马儿吹了半天,心满意足,又赶了他们下地干活,这正晌午大日头天,看着都吓人,众人纷纷哀求再歇一刻,王马儿恼了,一挥鞭子当头当脸抡了下去,“你们这些北佬,蹬鼻子上脸是不是!老爷给你一口饭吃,不记着老爷的恩德,就知道偷懒!我看看谁敢偷懒!你!是不是你!想多歇一刻,歇一刻干什么,睡你家娘们?也不低头看看自己的裆!你他娘算个什么玩意儿!”

长工鸟兽散,孩子们也不敢靠近,王马儿又有些无聊,招招手,叫刚才被他踹倒的孩子过来,“远哥儿,你来,给你好东西。”

孩子知道没什么东西,但还是凑了过来,被一把捏住白嫩的脸皮,“看在一家姓的面子上,咱们老爷大发慈悲叫你跟着族学听讲,识几个字,你溜到这儿干什么呢!”

那孩子叫明远,十岁出头的样子,一身补丁叠补丁的粗布衣裳,但还算整齐干净,他生的简直不像农家子弟,浓眉大眼,灵秀有神,常常垂着眼抿着嘴笑,显得有些羞涩,很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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