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圆六章 陈情(1 / 3)
明远今生第一次进入朝堂大殿。
一时有些恍惚。
当朝为了表示追述先祖,宫殿仿汉规制。
面前九层御阶,当年的刘据走过无数次。他自孩提,就曾经被父皇抱来听政,总角束发入学,则每朝必至。九重宝座父皇垂拱,御座之侧,就是太子正位。他是在这个座位上长大的,从懵懂茫然,到胸有成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座宫殿,从南到北,开始他迈着小短腿要走五十五步,后来变成三十四步,最后二十一步。
头顶的父亲、阶下的舅父、无数臣工,包括他自己,都以为他终有一天会从侧面挪到正座,会从储副变成君王,君临天下。可谁也没想到,一个小人,一次嫌隙,他们都再也看不到这一日了。
殿上的卫聪他几年前见过,现在样子长大了一些,却依然软弱无力地躺靠着,被寸宽的锦带束缚在御座中,眼神迷茫地望着他。
明远大礼下拜,第一次面见传说中的邵太傅,与他想象中的权臣形象完全不同,因为并非正式大朝,许多大臣未着大朝服。邵太傅一身松江布棉袍,足蹬木屐,长髯飘飘,眉目慈和,浑然一位长寿家翁。
“击鼓者通名。”
“学生明远,江州人士,太学丙级礼字科生。”
邵太傅一摆手,亲自温声动问:“你有何冤情,可殿上道来。”
明远双手高举,捧着一卷诉状,“学生非为自己,而是为北府兵将杨钧陈诉冤情。”
邵太傅捋须,“你与杨钧非亲非故,为何冒死代他陈冤?”
非亲非故……吗?
他对于童年最早的记忆,就是有一天在椒房殿母后的榻上午睡,将醒未醒,睡眼惺忪,四围白色的纱帐垂下,被殿外的风拨开缝隙,一个男孩安安静静趴在榻边,笑眯眯看着他。他举起小拳头揉眼睛,被男孩捉住手,晃了晃,另一只手攥着一块糕点,“弟弟醒了吗?来吃粽子呀……”
他的母亲是卫伉的姑母,他的姑母成了卫伉的母亲,他的舅舅是卫伉的父亲,他的父亲又成了卫伉的舅舅,他们,非亲吗?
卫伉是他整个童年的兄长和玩伴,与他共同坚守到生命最后一刻,从五百年前的火中走来,走向五百年后的陌生世界,是他两世人生唯一的羁绊,他们,非故吗?
明远微微低头,“杨钧,义人也,国之忠勇骁将,受人构陷,衅及邵氏,身陷囹圄,世人怜之,皆道其冤,非远一人。”
“你能为他舍生陈冤,亦是义人。”邵太傅慈祥得笑了笑,说出的话却冷若锋芒,“明远,你要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你还年轻,交友不慎、识人不清,也是难免的。老夫看你言谈仪态都好,听老夫一句,撤了诉状,回家去吧,想必太学清检,会好生查堪,派个清流官职给你。”
明远一阵战栗,他历经两世,自然知道话中意味。
撤了诉状,案不复审,杨钧死罪,自己无过,还有官做。
不撤诉状,此案联审,杨钧未必无罪,自己却是待死罪徒。
明远怔住,一鼓作气二鼓衰,以命博命的勇气谁能鼓起几次?这考验未免太过老辣刻薄,洞悉人心到令人战栗。
邵太傅微笑,“如何,你的诉状,递还是不递?”
明远直视着他,脸色发白,双目如炬,再拜稽首,仍然双手高举,“学生替杨钧鸣冤,不仅是朋友之义,更是对君父一片拳拳赤诚!”
堂上一人官服整齐,紧站在邵公身后,震袖怒斥:“无知小儿,放浪朝堂!尔乃赤子,我等皆是颠倒是非欺瞒天子的佞臣吗!本官倒要看看,除了你,还有谁替他喊冤!”
“大道不孤!我虽一人,却非我一人!杨钧立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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