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枠二章 揖别(1 / 3)
申非行与兄长申非胜只差两岁,身形容貌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酷似生父,申非行在族学启蒙时显现出过人的聪明机敏,被堂伯主持过继给了族叔,也就是申正怀的弟弟申正容。但是申非行并没有断了和兄长的联系,他年纪虽小,已经懂事,知道过继承祧的重要意义,不敢回家探望生母,但是在族学中一直偷偷与兄长交好,直到申非胜不再念书回家顶门立户,申非行又日渐进入申家核心圈,这才逐渐疏远,但感情一直在。
申非行始终记得六岁那年的大寒,真是冷极了,天上飘着雪,哥哥让他躲在一边,独自和另外三四个孩子打得头破血流,抢来一个豆面团子。眼角还流着血,兴高采烈塞进灶台里,烤热了塞给自己,“吃,快吃,吃了就不冷了。”
他刚捧在手里,烫得拿不住,左右手颠来倒去吹气,大门被申正怀推开了,申正怀笑着和母亲说了话,牵着他离开了这栋屋子,同时嫌弃地将他手里还冒着热气的豆面团子打掉踢到一边,守着的黄狗立刻叼去吃了。
申正怀将他放在马车上,带到了另一个世界,衣食无忧的世界。而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八岁的申非胜跟在马车后面,眼角流着血,下巴青紫,肩膀肿胀,一路跑啊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消失在风雪里。
快四十年过去,申非行再一次看着眼角流着血、下巴青紫、浑身肿胀的申非胜躺在自己面前,眼前一黑,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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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非行半个时辰后就被人救醒,搀扶出来,外面已经闹了乱子。
申杨几家的人,上百家丁,手持木棍火把围在城下角楼处,明远面色冷峻立在沙袋堆起的垒包上。
“小明大人,我们敬你的才学,但这事你得给我们个说法!”
“不错!这些北佬野蛮残暴丧尽天良!不诛不能平民愤!”
“我等世族百年戍边,难道就这样被无辜杀害吗!”
“诛杀蛮贼,驱逐北佬!”
明远一声不吭。
申非行在一片闹哄哄中听明白了,赵宇被明远绑了押在大牢里,没等审讯,就有申家一伙人听闻此事,冲到州府给流民盖的棚户区,放了一把火,将棚户烧了大半,死伤惨重。赵宇手下的流民青壮,本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岂能善了,同样烧了申家的桑田,野火蔓延左右,连累了旁边别的大户,双方纠集人手,发生火并,打得头破血流,分不清谁是谁。更有流民喊出“诛除蠹虫,开城归顺天一道”的话,申杨几家借着这个由头大闹起来,直斥流民为叛贼,流民自然不服。此时几家豪强和流民各自攒聚,都抬着尸体和伤患,拥到明远跟前,要州府主持公道,明正典刑。
申非行站在人群背后,没有现身,目光沉凝地望着明远。
明远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身边只有两个府兵和家童,人声鼎沸,个个面目狰狞,朝他振臂嘶吼。明远却背着双手,不为所动,仿佛置身冰水之中。他忽然觉得荒谬,甚至有点想笑。
时间长河颠仆向前,回溯过去,他此生繁杂似乎就开始于一场同样的闹剧。族学纷争、刘彪找茬、闹事伤人、求助佛寺、儒释旧怨、双方大规模械斗、府君发动州兵阻止、堂上三讼、刘彪身死。仔细想想,真的几乎是在重复昨天的故事,同样是地方大户与北渡流民的矛盾、同样是小事引起的巨大纷争、同样要求州府主持公道,只不过当年他是手无寸铁的稚子,今日却是主持裁断的主官。
站在此时此刻,外有贼兵内有乱局的当下回首望去,在寿阳夜探敌营的少年、在太学青衫执剑的学子、在江州凫水采菱的孩童,恍如隔世,又近在眼前,似乎伸手就能够触碰,又陌生的不知是谁者来哉,正是那一个个他,一个个用力活着的他,构成了今天的、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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