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南莺(1 / 4)
这一年春天,红袖再次看到了陈麻子。
当时红袖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洗漱时听到楼中隐隐人语,心觉好奇,便披着衣服走出房间。醉仙楼大堂里挤满了人,每层木楼里的姑娘都出来了,趴在栏杆上,嗑着瓜子,对着下方大堂指指点点。
“出什么事了?”红袖问道。
“又来新姑娘了。”一旁的紫罗道,“穿得破破烂烂的,不知道长的怎么样,要是长得不好,被人玩厌了,我就去求妈妈让她给我当丫鬟。”
旁边的一个姑娘闻言,发出“嗤”的一声笑,说:“哟,就算长得再不行,脸上没有胎记就好。”
“你这个被万人捅的,你说什么?”
紫罗发怒时并不是目呲欲裂,而是斜睨着,侧脸上的胎记活了一般蠕动着,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那姑娘被这种表情吓着了,但姐妹们都在侧,也不能示弱,便道:“你上次的丫鬟,活本来干得好好的,被你用开水泼。怎么着,现在又想祸害新来的?”
“谁叫她不长眼?”紫罗道,不以为然地继续嗑瓜子。
红袖没有理会这种争吵,早把注意力放在大堂,果然看到老鸨、龟公、打手这些人围在厅堂内。他们中间是站着两个人,一个衣衫褴褛,身形瘦小,一直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表情,想必就是紫罗所说的新来的姑娘了。而站在她旁边的人有些眼熟,红袖看了几眼,心口一跳,便将他认了出来——陈麻子。
“这回这个货色不错,”陈麻子对老鸨道,“长得清秀,家里人都饥荒死了,没有什么麻烦。身子还完整,我检查过的。这回怎么说,也不能低于——”他把手伸出来,宽大袖子遮住了他和老鸨的手,谁也看不到他们在袖子里做什么手势,“这个数。”
“呵,你当我陈姐儿是第一次做这个买卖?”老鸨把手抽出来,嫌弃地用手帕擦拭,然后把手帕扔了,“这小丫头一看就不是江南长大的吧?”
“怎么不是!”陈麻子指天发誓,“正经的大家闺秀!”
“你说瞎话烂嘴巴,我可不跟着你瞎眼睛,任谁看了,会信她是大家闺秀?”老鸨说着,捏了把那女孩的下巴,问到,“你说,你是在哪里长大的?”
“你告诉她!”陈麻子大声说。
“你别瞎掺合,你肯定串通好了,但我要听她说!嘿,别看现在世道好,中原这么繁华,可外面正打仗呢,战火一起,多少人流离失所,往江南来逃难。现在出了城,到处都是逃难的人,这种柴火妞,一看就是散了亲没了家的人。”
女孩被老鸨捏住下巴,不得不抬起头,满面污泥下,是一双清澈的眼睛。清澈里带着倔强。“我是西羌族人,才不是你们什么江南破地方长大的!”
“你——”陈麻子作势抬手要打,女孩仰着头,丝毫不退缩。老鸨、龟公一干人笑吟吟站在一旁,这种把戏见多了,袖手旁观即可。一旦劝了,价码就压不下来,越不在意越好。
陈麻子也不舍得真打,青楼是看皮相的,一个巴掌下去,就少了十几两银子。他的手尴尬停在空中,有那么一会儿,才落下来,顺势耷拉了几下头发,说:“别的不谈,你看她这姿色,鼻梁高,眼睛纯,嘴巴厚,不知多少男人会喜欢呢!”
“陈麻子啊陈麻子,你跟我卖过多少姑娘了,还不了解行情?现在达官贵人喜欢的,还是江南清秀姑娘,这种眼睛里带着野性的,谁敢沾?嘴巴厚,牙齿也尖,谁敢送进去?说实话,这种人到了我醉仙楼,也就是打杂倒水,挣不了钱。”
几番争论,价格就是谈不拢,老鸨气定神闲,陈麻子脸上却是青一阵白一阵。这个过程中,女孩站在中间,听着被别人如货物一般讨价还价,被推来攘去,嘴唇越咬越紧,眼眶沁出泪水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