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o章 哑绣(1 / 3)
苏州城外的寒山寺敲过三更时,阿昭正伏在绣绷前。
银针穿过月白缎子,在第三百二十七针的位置挑出一缕金线——那是她藏在妆奁最底层的金丝,掺着三分朱砂,二分雄黄,是上个月在西市药铺悄悄买的。
窗棂外的月光漏进来,落在她腕间的银镯上。
那是十二岁进绣坊时,师父给的见面礼,刻着"
昭"
字的背面,有一道极细的划痕。
阿昭望着那道痕,喉间便泛起铁锈味——十年前的血,早该凝了。
那年她十六岁,在山塘街替绣娘送绣品。
暮春的雨丝裹着油纸伞香,她拐过茶棚时,听见两个裹青布斗篷的人压低声音:"
倭酋的船期改了,二十艘海船泊在陈墓港,粮草囤在唯亭镇东头的荒祠"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破空而来,钉在她脚边的青石板上。
送绣品的竹篮"
哐当"
落地,里面滚出半卷洒金笺。
阿昭捡起来时,指尖触到墨迹未干的"
八月十五,月满则蚀"
八个字。
她抬头,那两个青布斗篷已冲进巷口,腰间铁牌在雨里泛着冷光——是倭寇的标记。
那天夜里,阿昭起了高烧。
她攥着那半卷笺,望着床帐上的百子千孙图,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第二日清晨,贴身的丫鬟小桃端来药碗,却见她张着嘴,不出半分声音。
"
姑娘莫怕,许是着了邪。
"
稳婆摸着她的脉门直摇头,"
这失声的症候,怕是要跟一辈子了。
"
阿昭望着铜镜里苍白的脸,突然笑了。
她摸出枕头下的半卷笺,就着晨光看——那上面的字迹,原是用明矾水写的,遇水方显。
她蘸了茶盏里的水,在砚台上一抹,果然显出完整的布防图:从崇明岛到太仓卫,倭寇的粮道、哨卡、甚至头目姓名,都标得清清楚楚。
原来那夜她听见的,是两个倭寇在核对军情。
从那天起,阿昭成了哑巴。
她跟着师父学刺绣,专挑最精细的活计:给官宦人家绣寿屏,给盐商绣屏风,给即将出阁的姑娘绣嫁衣。
她的针脚越来越密,能在半寸见方的缎子上绣出百只形态各异的蝴蝶,能在牡丹花瓣上用"
旋针"
绣出晨露的光泽。
只是没人知道,每当月圆之夜,她都会取出那半卷笺,在烛火下对照着绣绷。
她的金线是从金店老板那里软磨硬泡求来的,说是要给亡母打金簪;她的朱砂是跟着药铺学徒混进去买的,说是要给绣品添些颜色。
十年光阴,三千多个日夜,她的右手食指磨出了老茧,左眼因长期看针脚生了翳,可那幅布防图,早已在她心里绣了千遍万遍。
成婚那日,沈砚来迎亲。
他是苏州府学的秀才,三年前在绣坊外避雨,看见阿昭蹲在地上拾被风刮散的绣线,顶沾着一片梧桐叶。
他捡起那片叶子,说:"
这叶子脉络像极了《芥子园画谱》里的松枝。
"
阿昭抬头,眼里有星星落进去。
后来沈砚常来绣坊,说是要替母亲订寿屏,却总盯着阿昭的手看。
他看出她绣蝴蝶时,左手的绷子总比别人偏三分;看出她绣并蒂莲时,金线总在花瓣根处多绕一圈;看出她调色盘里,总藏着几缕别人看不见的金。
"
阿昭,你这金线,是用月光炼的吗?"
有回他笑着问。
阿昭的手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她不能说话,可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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