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带血的赔偿(1 / 6)
###矸石山下的断腿
腊月的寒风,如同亿万把淬了冰的钝刀,裹挟着细碎的煤灰和坚硬的冰碴,在卧牛山矿区坑洼不平、泥泞冻结的土路上疯狂肆虐、切割。铅灰色的天幕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沉沉地压迫着下方连绵起伏、如同沉默巨兽般蛰伏的黑色山峦轮廓。巨大的矸石山,如同大地被剖开后裸露的嶙峋骨架,堆积着废弃的矿石和绝望,在灰暗惨淡的天光下投下扭曲而狰狞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刺鼻的硫磺恶臭、劣质煤烟燃烧后呛人的焦糊味,还有一种深入骨髓、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和令人窒息的绝望,将整个矿区紧紧包裹,如同巨大的、无法挣脱的裹尸布。
矿区诊所,一间低矮、破败、终年不见阳光的平房。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浓烈消毒水刺鼻气味和新鲜血腥味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塞满鼻腔。唯一的照明是屋顶悬下的一盏蒙着厚厚油腻灰尘的白炽灯泡,光线昏黄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将墙上大片大片斑驳脱落的黄绿色墙皮、角落里简陋木架上寥寥无几、落满灰尘的药品包装盒,映照得鬼影幢幢,扭曲变形。
诊所最里面角落,一张沾满暗褐色污渍、弹簧外露的破旧行军床上。张三强佝偻着如同煮熟的虾米,蜷缩在散发着霉味和汗馊气的薄被里。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里深深嵌着洗不净的煤灰,如同戴着一张僵硬的面具。左腿膝盖以下,空荡荡的裤管被胡乱挽起,用一根粗糙的麻绳打了个死结,悬在冰冷的床沿外,随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痛颤抖而微微晃动,像一条失去生命的枯藤。剧痛和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灰败,嘴唇干裂起皮,牙齿死死咬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每一次粗重艰难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鸣和浓重的、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顺着他额角、脖颈的沟壑不断淌下,在煤灰覆盖的皮肤上冲出几道污浊的泥沟,浸透了身上那件早已辨不出原色、被煤灰、汗渍和暗红血污板结得如同铠甲般的破棉袄。
一个穿着油光锃亮黑色皮夹克、梳着溜光大背头、叼着半截烟卷的年轻男人(矿主马老三的秘书小吴)斜倚在诊室斑驳脱漆的门框上,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堆等待清理的工业废料,轻飘飘地扫过床上痛苦蜷缩的张三强。他手里漫不经心地捏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信封边缘被他的手指摩挲得起了毛边。
“喏,老张头,”秘书小吴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居高临下的施舍腔调,打破了诊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他随手一抛,将信封扔在张三强盖着薄被、因剧痛而起伏的胸口,动作轻佻得像在丢弃垃圾,“矿上马老板仁义,念在你干了小二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没苦劳也有疲劳。三千块,拿着。”他深吸一口烟,慢悠悠地吐出几个灰白的烟圈,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扭曲升腾,模糊了他冷漠的眉眼,“签个字,摁个手印,这事儿就算两清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跟矿上再无瓜葛。”他从皮夹克内兜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和一支廉价的塑料壳圆珠笔。
信封落在胸口,轻飘飘的,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张三强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他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茫然地看着胸口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又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空荡荡、被麻绳扎紧的裤管断口处。巨大的生理痛苦和精神上的灭顶屈辱如同两只巨手,死死扼住他的咽喉,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只剩下本能的战栗。
“签啊!磨蹭什么!”秘书小吴不耐烦地用擦得锃亮的皮鞋尖,狠狠踢了踢行军床锈迹斑斑的铁架。刺耳的金属噪音在狭小的诊室里炸开,震得人耳膜生疼。“后面还有好几个等着‘处理’呢!别耽误工夫!”
张三强枯枝般、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从破棉袄的袖口里伸出来,摸索着。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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