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探监(1 / 4)
杨钧在囚室扎着马步打拳。
他心情灰暗,装了几天死,奈何本性是热烈闲不住的人,虽然大祸当前,还是忍不住给自己找事做,两丈见方的狭窄地方,拳脚施展不开,就原地跳跃俯卧、扎着马步对着墙练拳背诗,看的牢头们都啧啧称奇。
“杨将军,老刘我看这座监牢二十几年了,这各样人呀我见得多了,再大的官,到了这,自杀的撞墙的躺着不吃不喝的,啥样都有,还第一次见您这样的。不瞒您说,进了这堵墙,活着出去的少。您这锻炼的再好,有嘛用呢?”
“老刘你是北方人啊?”
“可不是!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那些胡人跑过来杀烧抢掠,大家呼啦啦都跑了嘛,我算是走得晚的,以为能把这辈子糊弄过去呢,没想到也是渡江的命。”
“坐船来的?”
“可不,找不到正经船,大家拼拼凑凑自己打了一条,一船挤了几十个人,结果行到江心,好嘛,翻了,死了七八成,还好我水性好,也是命大,自己连游带漂竟然被人救上了岸。”
“想回去不?”杨钧撑在地上一起一伏,汗珠滚落,侧着脸跟他说话。
“哪能不想。要不我就服你呢,听说你在那胡人百万大军中杀得七进七出,甲胄染血面不改色,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哈哈哈哈!”杨钧大笑起来,岔了气跌在地上,“你说的那不是我,是赵子龙!”
“都一样!都一样!”
“你说这万一朝廷最后发现,呀这个人好像还有点用,还让我活着,我跟陛下说哎呀哎呀不好意思,我以为我要死了,就没动弹,现在弓也拉不开了马也骑不上了,要不您找别人打北方胡人去?我认识个老刘头就不错。”
“哎哟我可不成!”
“着啊,要不我还得动弹动弹呢。”杨钧笑着跟牢头打趣,“再说了,就算要死,结结实实地死也不吃亏不是,到了地底下,万一跟好多水鬼抢一碗残羹剩饭,那也抢得过啊。”
“呸呸呸,杨将军长命百岁,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听得外头门响,老刘忽然想起来,一拍脑门,“哟,该换班了,我不搅扰您,明儿见。”
杨钧继续撑在地,听见脚步声立刻又进来,头也不抬,“忘了东西了?你这丢三落四的毛病哟,下回把钥匙落这才好。”
“《大楚律》,越狱当斩。”
一个含笑的声音悠悠落下。
杨钧猛然回头,眼睛大亮,“你怎么来了!”
“不来岂不是错过了杨将军意气风发北伐壮志?”
带明远进来的狱卒将送饭的窗口打开,一言不发离开了。
“哎呀,”杨钧一手撑着,翻身坐起,仰脸看着明远笑,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打发时间胡扯,叫你看笑话了。”
“我以为你也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呢。”
杨钧盘腿仰坐,看着明远打开食盒一样样取出餐盘从格挡放进来,又摆上一壶酒、一个杯子,心中忽然有些委屈,又有些柔软,他在狱卒判官面前豪爽壮烈,谈笑风生,却在看着明远摆盘的那一瞬间,凉气灌顶,冷汗自脊柱淅离而出,猛地一阵战栗,心头泛起前所未有的恐惧来。当这场命运的悲鸣从天而降至今,他要么悲愤要么平静,还从未害怕过,对他来说,浴血沙场往复还,那么多次,对死亡的畏惧不再明晰,而变成一种模糊的震慑。但直到此时此刻,在与明远离别重逢的现在,不知为何,他第一次这样清楚地感到恐惧。对于死亡、对于人生的失败、或者对于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更感到委屈、感到不公,父母早逝坚强的独自长大的他忽然涌出孩子气的愤懑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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