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合卺夜弈局(1 / 5)
子时,皇宫深处,合卺殿。
殿宇巍峨,红烛高烧,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空旷。
巨大的蟠龙金柱投下幢幢阴影,将殿内分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甜腻到令人闷的合欢香,混合着尚未散尽的、一丝极淡的硝烟与血腥气——那是白日长街厮杀后,无论如何清洗也无法彻底抹去的痕迹。
殿内陈设极尽奢华,大红锦缎铺地,百子帐,鸳鸯被,处处皆是皇家婚仪的规制与喜庆。
然而这喜庆,却如同戏台子上拙劣的油彩,浮于表面,底下透出的,是森然的寒意。
崔锦书端坐在宽大的龙凤喜床边缘。
沉重的凤冠早已取下,繁复的嫁衣却依旧穿在身上,层叠的锦绣如同沉重的枷锁。
玄铁软甲紧贴肌肤的冰凉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白日的凶险与此刻的处境。
她脸上厚重的脂粉已微微晕开,露出底下疲惫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在跳跃的烛光下,亮得惊人,沉静如古井寒潭,映不出半分新嫁娘该有的羞怯或喜悦。
李承民站在离床榻数步之远的窗边。
他已换下劲装,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常服,墨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更衬得面容冷峻,线条锋锐。
他负手而立,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比这满殿虚假的喜庆更值得凝视。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紫檀木嵌螺钿的棋枰。
棋枰之上,并非象征“永结同心”
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而是一副冰冷的、黑白云子交错纵横的棋局。
棋局已至中盘,杀伐之气扑面而来,黑白两条大龙纠缠绞杀,形势焦灼,每一步都关乎生死存亡。
手边两盏赤金合卺杯,杯中的御酒早已冰冷,纹丝未动。
空气凝滞得如同胶冻,唯有殿角铜漏单调的滴答声,一声声敲打在死寂里,敲得人心头紧。
良久。
李承民缓缓转过身。
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却照不进那一片冰封的底色。
他的目光落在棋枰上,并未看崔锦书,声音低沉平缓,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妃今日受惊了。”
崔锦书指尖微微一颤,一枚原本欲落的白色云子被她轻轻按回棋罐。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他,唇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虚幻的弧度:
“王爷布局精妙,算无遗策,臣妾……何惊之有?”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如同薄如蝉翼的刀片,轻轻划破虚假的平静。
李承民仿佛没有听出她话中的讥讽,踱步至棋枰另一侧,撩袍坐下。
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棋子光滑的表面。
“匪徒猖獗,惊扰鸾驾,罪该万死。”
他落下黑子,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本王已着人清理干净,王妃不必挂怀。”
“清理?”
崔锦书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碎冰相互撞击的清脆,“王爷说的是今日长街上那三十二具黑衣尸么?”
李承民执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目光终于真正落在崔锦书脸上,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审视。
崔锦书仿佛浑然不觉,自顾自拈起一枚白子,指尖在冰凉的玉子上停留片刻,然后轻轻落在棋枰一角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
落子无声,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臣妾不才,于轿中无事,细数了数。”
她抬起眼,迎上他审视的目光,笑容温婉,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荒漠,“冲在最前、死状最惨的,共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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